考研就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，除了考验知识技能，更考验人的心态。备考的过程漫长而孤独，内心逐渐变得焦灼敏感，任何一点小事儿都可能点燃炸弹。但只要度过了这艰难的时期，坚持到下一个台阶，总会见到灿烂的风景。

人间故事铺

storytelling

1

辞 职

四月下旬的一天，我在学校官网发布的硕士招生拟录取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，我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凡。

这一天距离我辞职考研刚好过了一年。

李凡是我男朋友。那时我还是一家教培机构的语文老师，李凡刚刚研究生毕业，就职于一家央企单位。

教培行业的辛苦不用多说，面对学生的分数、家长的质疑、繁琐的教学反馈和领导的PUA，我时常感觉自己像是上课的机器。只有可爱的学生和他们试卷上可爱的分数，还能让我找到些许这份工作的意义。

引发辞职的导火索是一次线上会议。

寒假来临，所有老师都严阵以待。晚上九点，上完一整天课的我已是口干舌燥，筋疲力尽。然而，领导却召集大家去开线上“寒假动员大会”，可是我还有五份教学反馈需要完成，学生们的作业也需要及时批改，我忙着手头的工作，实在无暇顾及线上大会，随后便接到了主管的连环call。

辞职的念头像疯草一样在脑海蔓延。可是辞职以后去做什么呢？在这之前，我从未想过辞职，一是因为教师这份职业是我热爱的，二是因为收入还算可观，能者多劳。

但李凡提出了不同的观点：

“这份工作太辛苦，周末和寒暑假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，而且，教培行业是吃青春饭的，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你觉得你能干到几时？”

最后的问题让我愣住了，我的确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还能坚持到何时。

那时的我，因为长时间讲课和不能按时吃饭，咽炎和胃痛几乎成了我的职业病，体重也一度跌到九十几斤，在别的女生为减肥烦恼的时候，工作却成了我减肥的利器。

如果辞职，摆在我眼前的路只有两条：一是换个行业继续当“打工人”，二是考研提升学历。我当然知道考研是一场艰苦的持久战，也知道读了研未必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，但是我想起了《士兵突击》中高城连长的一句话：“人争一口气，有多少条路，我就走最难的那条”。

身边有不少朋友二战、三战成功上岸，我想我也应该去走这条艰难的路。

下定决心后，我向相关领导发送了辞职邮件，此时我才听说，我的主管也要辞职了。心中不免几分唏嘘，两年前，她是我的面试官。

一个月后，我向刘老师交接完手上最后一名学生，和李凡去天津旅行。这是我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有时间出门旅行，也是闭关学习前的收心之旅。

天津的天空很高很蓝，五大道的樱花开得正绚烂，相声社的表演绘声绘色，没有了工作的烦恼，连海河的风中都夹带着一丝自由的味道。

2

搬 家

旅行结束后，我迅速投入到学习中去，早上背单词，上午听专业课，下午做英语阅读，晚上学政治，学习进度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然而这样的学习节奏很快被房东的一条消息打破。

四月底，房东以卖房为由，通知我们尽快搬走，当然作为补偿，他会将剩余房租和押金如数退还。

五一劳动节那天，我和李凡早上八点便去其他小区看房，提前约好的中介一见面就打着哈欠说：“没多少人假期大早上看房。”是啊，多数年轻人这个点估计都在家补觉。

我和李凡用一上午的时间看了四五处的房子，最终敲定了一间复式楼的二层，租金虽然稍贵一些，但总算有了私人空间，并且和楼下隔成了两户，平时不会见面。

但是走马观花似的看房，只能看到房屋的格局和布置，并不能很好了解房屋的配置以及相邻住户的品行，这也为后来四个月鸡飞狗跳的生活埋下了伏笔。

3

纷 扰

独处的空间和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的确很好，但是楼上孩子弹奏钢琴的声音、妈妈训斥孩子的声音以及对面楼层装修的电钻声音，混合着夏季独有的蝉鸣，在耳边连绵不绝，此起彼伏。

最要命的是地板，由于是复式楼层，和楼下隔的是木地板，不隔音的问题也成了很大的困扰。

有一天早上，我在擦地，突然听到“咚咚咚”的敲击声，刚开始以为是有人敲门。后来，我发现，只要我弄出较大的动静就会出现敲击声，比如不经意掉了筷子或者拉动椅子发出声响，都会有这种声音出现，更像是一种警告。住了一段时间后发现，“咚咚咚”的声音是楼下住户在敲我的地板！

这是我第一次租房遇见会敲地板的邻居，跟中介和楼下住户沟通无果后，只能自己买了隔音棉、地垫和静音拖鞋，在房间里蹑手蹑脚，生怕弄出稍大的动静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没过几天，卫生间又漏水了！

中介安排了装修工人重新做防漏，电钻打在地板，灰尘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，而我戴着口罩在刺耳的电钻声里听王吉老师讲政治。

透过落地窗射进的阳光，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粒灰尘，不由联想到了余华在《活着》里描写的凤霞死的时候的句子“月光照在路上，像是洒满了盐”，只不过现在换成了阳光和灰尘。

防漏做好了，但和楼下住户因为水电费、走路动静、取快递等各种小事进行的明争暗斗最终让我妥协。为了能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，我决定继续搬家。

4

再 搬 家

中介带我们看房的时候，遇到了一个小姑娘，戴着眼镜，塞着耳机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。看到有人来看房，她并没有起身，只是转头看了看我们，我探头看了一眼，她屏幕上播放的是考研政治。

从这家出来，李凡小声跟我说：“寂寞的鸵鸟总是一个人奔跑。”

这次我们找了一个四环外的房子，紧邻着一所小学，除了周末，每天都能听到学校做操的广播和学生们嬉闹的声音，好在合租的邻居是上班族，白天家里没人打扰我。

在这里，我也成了一只孤独的鸵鸟。那时，我才明白，要想考研，大学时期才是最好的阶段。

这次搬家后，我进入了全面背诵阶段。五门专业课轮流上阵，甚至午休都是背着论述题睡着的，但做题情况不太乐观，选择题错的五花八门，英语（一）的阅读更是让我抓狂，偶尔全部做对一篇，自己便会开心半天。我时常登录网站查阅历年录取分数和人数，一边崩溃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。

5

焦 虑

十一月的北京开始飘雪，天气阴沉沉的。考研的压力也如同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，这时候一道错题都有可能成为引发我情绪崩溃的导火索。

这天，在我又做错了过往真题卷的选择题时，我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，觉得自己几个月来的努力就像一个笑话，我扔掉了桌子上所有的考研书，撕掉了以前背单词时用过的笔记本，嚎啕大哭，我痛诉着考研的艰难，羡慕着朋友圈里每一个人的生活，我想成为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，除了我自己。

李凡在旁边看我发泄完后，将散落一地的书籍又一本本捡回来，告诉我：“每一个考研的人都很难，他们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着，不能把宝贵的精力浪费在焦虑上。而且，现在是最容易放弃的时刻，你坚持下来就赢了很多人了。”

这种崩溃的情绪不是几句话就能平复的，李凡提议去公园透气。当树叶子的雪掉落在脖子里，凉意通过脉络迅速传到大脑。我明白，考研考的不仅是知识，更是心态，你可以间接性沮丧，但不可以持续性摆烂。

第二天早上，我照旧爬起来背书。

后来，我和李凡约定，每周末抽出半天的时间出来放松，爬山，购物，吃大餐。我无法想象，那段时间如果没有李凡的陪伴，我该如何度过。好的爱人，可能不仅是甜蜜的恋人，更是那个在困境中拉你一把的人。

6

考 前

十二月初，距离考研还有半个月的时候，李凡带我去爬了老山。我站在老山瞭望台上心事重重，与周围人兴致勃勃看风景的画面格格不入。李凡指着远处的中央电视塔和中国尊向我作着介绍，并说：“等你考完了再来、等成绩的时候再来和出结果了再来，看风景的心情肯定不一样。”

“那肯定啊。”我随声附和。

“你现在在想什么？”

“我只想快点回去背书。”

考研的最后一个月，我倒不像前两个月那么焦虑了，反而更希望考试早点到来，早日结束这苦行僧似的生活。

考试前两天，李凡请好了假，和我回户籍所在地城市准备参加考试。

办理完酒店的入住手续，我连忙进房间打开行李箱，拿出考试资料，抱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心态，抓紧时间背诵。傍晚的时候我们去吃了家乡的美食，熟悉的味道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许。

考试前一晚，我紧张得睡不着觉，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知识点和备考的画面，越胡思乱想越睡不着，折腾到凌晨三点才有些许困意。迷迷糊糊中，我梦到一只老虎要进我家的门，李凡说这是好兆头，虎虎生威。

7

初 试

考试的两天都在下雪，生冷的空气为这场考试增添了几分严肃的气氛。时间在考生的笔尖划过，我们涂在试卷上的ABCD不仅是答案，更像是决定我们着我们命运的密码。

可是试卷有标准答案，人生却没有。我问过另外一个选择考研的同事，如果考不上还考吗，他说：“考，考研一时爽，一直考不上就一直爽。”

从他这句话里，我读出了半分戏谑，半分坚持。

由于太过紧张，考第一科政治的时候，我看错了考试时间，检查完毕后发现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交卷，而答题卡上潦草的字迹却已无法修改。考完英语，我几乎是撇着嘴回到酒店的，李凡问我怎么了，我说英语翻译没时间写。李凡安慰我没事儿，微博上很多考生也反映英语翻译太难，我才稍稍平静了下来。

随着考试的进行，考场上的人数逐渐减少，最后稳定到十六人，三十人的座位只占了一半。我的前后左右，只有前面有人。我想到李凡说的那句话：“你坚持下来就已经赢了很多人了”。

考完最后一场已是饥肠辘辘，我和李凡收拾完行李去楼下的肯德基吃饭，刚打开微信，就收到爸爸发来的消息：“考完轻松了吧。”

原来，家人虽然不理解我为何辞职考研，却也在心里牵挂着我。

8

考 后

回去的车上，打开微博，毫无意外，考研的话题登上了热搜。2022年考研报名人数457万，比去年增加了80万，而录取人数仅为110万，报录比1:4。没有人想当“分母”，但有多少人是为了成为“分子”而真正地努力？

我凭借着记忆与网上公布的答案进行了盯对，发现英语阅读做出了最高水平，作文也准备得很充分，没有跑题，专业课的简答题和论述题都是以前背过的，我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坚持和努力。

原以为考研结束后会过一段散漫的日子，比如刷剧、打游戏、睡懒觉……然而，真的有时间去做这些事情时，才发现我对这些没了兴趣。考研早已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，可能是学会了独处，可能是学会了忍耐与坚持，也可能是舍弃一些不必要的东西。

考完研的第一个早上，我像往常一样起床，洗漱，吃饭，只是接下来的背书环节换成了整理房间，我把用过的考研书籍一本本摞到箱子里，突然想到自己以前扔书的场景，不免觉得有些可笑。只要还想考研，扔掉的书不是还得捡起来吗？

9

上 岸

出成绩那天，李凡怕我紧张，和我一起等成绩。当分数映入眼帘的那一刻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达到这个分数。我抱着李凡哽咽地说不出话来，李凡拍拍我的背说：“考上了，考上了。”他的眼眶也有些泛红，可能只有他知道我这一路走来的艰辛。

半年多时间里，我搬了两次家，换了三个住的地方，一日三餐自己做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。虽然有无数次想放弃的念头，但好在坚持了下来，并幸运地成为了一百万分之一。

上岸后，我又去了一次老山瞭望台。这时已是春天，满眼青翠。我看到的不光是电视塔和高层建筑，还有远处的西山和点缀其中的寺庙，山上的桃花和青松相得益彰，不少行人借着春光打卡拍照。

我和李凡相视一笑，心情确实不一样了。

题图 | 图片来自《黑狗》

配图 |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

（文/元宝，本文系“人间故事铺”独家首发，享有独家版权授权，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，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。）